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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孤独行者

第30章 孤独行者 (第2/2页)

男人啊,可别把自己看得太低贱了。方节帅的儿子还会娶不上小娘子么?”
  
  李揆酒量不太行,喝了半升酒就开始说胡话起来。话里话外,都对方重勇那么积极去找王忠嗣家结亲感到迷惑不解。
  
  “人无信不立,答应了别人的事情,就一定要去办。能不能办好另说,但不能当做没有这回事。”
  
  方重勇将酒杯放下,沉声说道。
  
  “唉,人艰不拆。王将军有你这样的女婿,真是福气。”
  
  李揆叹息说道。
  
  “李兄,你以为,如今这天下如何?”
  
  方重勇慢悠悠的问道。
  
  “虽有瑕疵,但太平盛世四个字还是当得起的。”
  
  李揆很是慎重的说道,这种话可是不能乱说的。方重勇怎么样无所谓,但是他李揆是要考科举的人,乱说话传出去,后果难料。
  
  “好多东西,都藏在表象之下。寻常人看得到表象的美好,看不到里头的残酷。
  
  比如说,在田间的辛勤劳作,表面上看,对农夫来说好像天经地义一般。实则那些却是农夫的不必要之物。
  
  也就是说,这种事情,其实并不是如吃饭喝水一般,天生就应该去做的;他们是被外物所驱使着,不得不去做这些事。
  
  为了生存,必须劳作;而劳作的产物,也仅仅能够生存,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而已。
  
  农夫在田间的劳作时,不是在肯定自己,而是在否定自身的存在;
  
  农夫不是感到幸福,而是会感到不幸,乃至麻木;
  
  在田间劳作时,农夫不能随心所欲的地发挥自身的专长,还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、精神遭到摧残。
  
  不仅自己不能摆脱,而且还要代代相传。
  
  无论是无田亩的佃户也好,有田亩的良家子也罢,他们在田间劳作之外才能感到自在与幸福,比如说喝一口酒,比如说吃一顿饭,又比如说夫妻人伦之乐。
  
  说到底,农夫劳作,仅仅只是为了糊口罢了。田亩的收成带来了他们的口粮与日常必须,而他们则被束缚在土地上继续天经地义一般耕作。
  
  如此看来,他们已经不能算是一群人,而是被田亩所控制的,类似耕牛驽马之物的东西了。
  
  然而,当他们眼睁睁看到别人拿走那些田里产出的东西时,内心的情绪是麻木,又或者会是……仇恨呢?”
  
  听到这番话,李揆被震撼到了!
  
  看似好懂的话,为什么连在一起他就不能完全明白呢?
  
  “贤弟是想说什么来着……”
  
  李揆小声问道,感觉自己身上的气势都弱了许多。
  
  “商人卖酒,当他看到酒以后,这些酒在他眼中,会是什么?”
  
  方重勇醉眼朦胧的询问道。
  
  “商人重利,只怕,眼中只有钱吧。”
  
  李揆叹息道。
  
  “不错,我若是商贾,看到那些美酒,绝不会关注那酒有多么美味,多么好喝。我只会觉得,我面前的这些酒,都是金山银山!
  
  其他的事情,我一点都不在乎。
  
  哪怕那些酒喝起来跟马尿一个味道,只要不妨碍我贩售,我就不会在乎这些。
  
  你觉不觉得,我是被赚钱的念头所把持了呢?我努力去赚钱,结果到最后反而是钱控制了我。
  
  良家子们分到了田,但他们反而被租庸调与苛捐杂税给控制在了田亩之中,失去了改变人生的机会。日复一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
  
  英勇善战的将军们为国开边建功立业,但为了功业,他们不得不继续在边镇杀人放火,挑起争端。
  
  建立功勋的人,反而被自己的功勋所掌控,不得不在边镇继续建功立业,在杀人如麻的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。
  
  李兄,你告诉我,这些事情,从如今的太平盛世里头,能找到答案么?
  
  人要如何才能不被自身所造之事掌控?”
  
  方重勇已经喝得趴在桌上,这些话几乎都是嘟哝着说出来的。
  
  “我……”
  
  李揆看着已经醉死过去的方重勇,好多话堵在心里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来。
  
  他想起自己当官后,或许也会遇到类似方重勇说的那些事情。
  
  为了往上爬,所以要做不喜欢的事情,当一个狗官。
  
  自己想做的事情,因为各种限制,不能做。
  
  蝇营狗苟是为了往上爬,往上爬以后继续蝇营狗苟,直到哪一天混不下去惨淡收场。
  
  方重勇刚才那番话里头,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大智慧。
  
  很难想象,一个孩童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。
  
  “某不如你啊……”
  
  李揆站起身叹了口气,看着醉倒的方重勇,躬下腰深深一拜,行了一礼之后便转身离开别院。
  
  ……
  
  “别装了,别装了,装不下了已经!”
  
  春明门外的一辆牛车跟前,方大福还在不断的将旅行需要的东西往车上装,看得方重勇连忙上前阻拦。
  
  像是什么竹伞啊,油帽油衣啊,药袋啊(里面很多应急药丸与驱蛇药),被带啊(类似行李箱),还有很多烤得很干的胡饼作为干粮。
  
  一样都不缺!
  
  这次出行去华州郑县,不仅有阿段当护卫,而且文武双全的张巡还自告奋勇的要当车夫来给方重勇驾车。
  
  按他的说法,这是“报恩公之大德于万一”。
  
  “小郎君,要不要奴击鼓开道?”
  
  方大福笑呵呵的问道。
  
  击鼓送别,乃是魏晋时期传下来的风俗,这次方重勇出行到王家去,虽然不是提亲,但也差不多是那个意思了。
  
  可不能让人看扁了。
  
  “不用了不用了,要低调,低调。”
  
  方重勇讪讪说道,摆了摆手,示意方大福可以回去了。
  
  牛车开始颠簸着前行,方重勇坐在里头,身体也是一晃一晃的。这条官道几乎是唐国最好的路之一,但是,已经在回长安路上体验过一次马车的方重勇,对陆路旅行一点都不期待。
  
  颠簸是难免的,就看颠簸的幅度多大吧,唉。
  
 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。
  
  “总觉得好像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,到底是什么事呢?”
  
  方重勇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,一时间又想不起来。
  
  顺利找到家了,现在去解决王忠嗣的调令问题,还有什么事情没处理呢?
  
  老郑脱身应该是不难的,对了,还有那个谁来着?
  
  方重勇想起当时跟随他们一行人进城的好像还有个不起眼的小人物,被他那个渣爹迫害过的,叫什么名字来着?
  
  那个人应该还好吧?金吾卫应该不会为难他的吧?
  
  方重勇有些心虚的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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